這時候,玉蝶兒也被擢升為二幫花旦了。
玉蝶兒隨著師姐妹們回到海防後,像是換了一個人,不再貪玩貪睡,每朝勤力練功,每夜用心演出。辛苦時,玉蝶兒也想過放棄。但每當她想起宋星寒----以宋星寒的努力,一定會大紅大紫,也一定會信守承諾,要求班主邀自己做拍檔;如果自己不爭氣,沒有相當的造詣,最終只會讓她丟臉。
然後有一晚,關志剛來到後台探班。
「救命恩人,你怎會在這裡的?」玉蝶兒含笑問。
「我來陪媽媽看戲。」
「這就對了,你這種新派人怎會看大戲?這都是老一輩的人看的。」
「不,我自小也愛看戲。」關志剛說:「我看你也演得很好。」
「我?差遠了,還要多磨練,才能成為正印花旦。」
「你想當正印麼?」
「你這問題好笨,有誰不想當主角?那有多威風?不過,我不單要當正印,還要當宋星寒的正印花旦。」
「宋星寒?她在哪?」
「她現在廣州。」玉蝶兒心裡不禁一黯,但又馬上抬起頭來:「我們很快便可再見了。」
關志剛點點頭:「我們去吃宵夜好嗎?」
玉蝶兒搖頭:「太晚了,謝謝!」
「那明天,我來找你吃茶好麼?」
「我每天也要練功和排戲,晚上還要登台,時間都不夠用呢!」
玉蝶兒可以不答應跟關志剛出去,但不能阻止他每晚來捧場,還不間斷地送她花牌。
過了三個月,玉蝶兒終於也跟他出去走走。
關志剛雖是本地豪門少爺,又是當軍的,但人很斯文有禮,對玉蝶兒也很尊重。
兩人一起不乏話題,相處也挺愉快。
又過了半年。那一天,關志剛問:「蝶兒,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?」
「你?敦厚大方,正直可靠。嗯?為什麼要我稱讚你?」
「我的意思是,你會考慮我麼?」
「考慮什麼?」
「……考慮嫁給我。」
「你是開玩笑吧?」玉蝶兒怪叫了一下:「關志剛少爺是什麼身份?怎麼可以娶個戲子做太太?」
「我對你是很認真的。」
「世伯伯母不會接受我,你別胡思亂想了,我們做朋友不是挺好麼?」
「爹媽那方面我會想辦法,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。」
「對不起,我現在只有一個心願,就是要當正印花旦,在達到這目標之前,我不會想其他,希望你明白。」
「我……明白了。」
關志剛動員關家在海防的勢力替玉蝶兒製造聲勢,扶植她成為矚目新星;更讓人開了新戲班「玉朝凰」,禮聘玉蝶兒做當家花旦。甚至,把宋星寒從廣州請來,當玉蝶兒的拍檔。
玉蝶兒和宋星寒分別已有一年多,雖然宋星寒每半個月也會給她寫信,但當玉蝶兒看見宋星寒時,第一個反應,還是哭了出來。
「蝶兒,你怎麼還是這樣愛哭呢?」宋星寒摸摸玉蝶兒的頭髮。
「星寒……」玉蝶兒緊握著她的手,只覺以往所吃的苦已得到補償。
「想不到你這麼快便當了正印花旦,我真為你感到驕傲!」
「這都是別人捧的場,我還未夠火喉呢!」
「你真是成熟多了,我也要加倍努力,總不能讓你丟臉!」
事實上,宋星寒挾著「女名清揚」的銜頭登場,很受觀眾歡迎。大家都稱讚她扮相清俊,行藏灑脫。許是出身小武,她的唱做唸打盡是颯爽明快,即使做文場戲,也是「文戲武做」,或演書生或演儒將,也別具凜凜英姿。
玉蝶兒在宋星寒的眼裡也變多了。分別年餘,只見她出落得更是漂亮動人,一雙秋瞳隱含情意,舉手投足都是柔媚,演技更是大大進步了,與宋星寒做生旦對手戲,竟有著意想不到的迫真合拍。
但在舞台下,她們卻明顯生份了。
宋星寒覺得這是自然不過的事----兩人多長一歲,閱歷多了,身邊人事也複雜了,說什麼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擠著吃擠著睡。
玉蝶兒心裡卻明白,什麼理由都是假的,兩人之間最大的阻隔,叫關志剛。
玉蝶兒知道關志剛為自己已付出了太多----他不單竭力讓她達成心願,還為了能留在海防,放棄升職調任的機會;最重要的是,他居然真的說服了他父母,同意他們的婚事,只要求她結婚後洗盡鉛華,不再粉墨登場。
「……志剛待你這麼好,只要你嫁了他,我們一家子都安樂了……」
「……你還等什麼?女孩子始終也是要嫁人的……」
「……他要的不是我,要是我,我飛上去嫁給他……」
玉蝶兒彷彿已沒有不嫁給關志剛的理由。
----不,還有一個,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理由----宋星寒。
以前在落鄉班,玉蝶兒只是順著自己的心意,偎傍著宋星寒,對兩者之間的情誼,想法仍是很模糊的。現在,玉蝶兒對感情事慢慢開竅了,清楚知道宋星寒在自己心裡,是佔著一個什麼的位置----這位置,實在是比關志剛高出很多很多。
但即使那位置高到天上去,又有什麼用?宋星寒和自己一樣,是女兒家,兩人又怎可以相依相守一輩子?自己也好,宋星寒也好,始終也是要結婚生子的,這是每一個女孩子一生裡必走的路。
毫無疑問,關志剛絕對是一個好歸宿,自己要是放棄了他,終會後悔。但宋星寒……
反反覆覆的,玉蝶兒始終定不下心來。
關志剛縱然心裡焦急,也不肯催迫玉蝶兒,他確實是個好人。
宋星寒呢?說不出是真痴還是假傻,遲鈍得直叫人難過。她甚至和關志剛也成了好朋友,三個人常在空閒時吃喝玩樂。
-待續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