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霏霏。
「……這種雨最是膩人,瀝瀝淅淅,霧濛濛,昏沉沉,淒美迷濛……」滕潔名喃喃自語。
康允彥笑了,交通擠塞,車子一動也不能動,活像被困在小籠裡,那有她說的這麼詩情畫意。
「你笑什麼?」滕潔名輕嗔。
「笑你瞎浪漫!馬路上黑煙廢氣沙塵滾滾,還說什麼淒美……」
「笑,我叫你笑我……」滕潔名把手伸過來呵癢。
康允彥求饒……
把滕潔名送到公司,康允彥正要開車離去,卻瞥見一張熟悉的身影從店鋪裡走出來,霎眼間,消失在人群裡。
像是調對了記憶保險箱的密碼,前塵往影紛紛在康允彥心頭湧現……
直至後面傳來一陣刺耳的喇叭聲,康允彥才給驚醒過來,連忙發動車子。
康允彥整夜無眠。
她想起了很多很多。
很久很久以前----
與簡宇靜的相遇、相戀……
洪玉國的出現、簡宇靜的冷淡、失蹤……
與簡宇靜重遇的喜悅、得知她夢熊有兆的天旋地轉……
八個月的細心呵護、初生嬰兒的白胖趣緻、沒有半句話的悄然別去……
數不盡的春去秋來……
像翻開陳年相簿,一幕幕前塵往影在腦海裡重現。
----她,終於回來了。
往後幾天,康允彥行不安坐不穩。
但要來的,始終也要來。「彥,我回來了。」
明明是意料中事,但一旦發生了,康允彥還是忍不住心裡顫抖。「宇靜----」
「你一向可好?」
「好,你呢?」
「我們出來吃茶再詳談吧!」
「也好。」
「明天三時,老地方。」
康允彥苦笑:「那餐廳十年前已結業了。」
「是嗎?」簡宇靜的聲音低下來:「那由你決定吧!」
「山頂餐廳好嗎?」
「好。」
「明天三時,山頂餐廳,我會先訂好位子。」
好一會,對方沒作聲,康允彥還以為她掛線了。「彥,十多年不見,你還可能認出我嗎?」
「我當然會認得你。」康允彥腦中泛起那一抹倩影。「我,你也許真的認不出。」
「絕對不會。」
「明天見。」
----簡宇靜離去了,寄來一封短信,內附孩子監護人的同意書……
第二天,康允彥早到了十分鐘,簡宇靜則是準時的。
眼前人,怎麽形容呢?這身風華----年輕時尚未定形的五官已完全長開,臉上化妝濃淡合度,一身打扮時尚雅緻,嘴角一抹世故的淺笑----世人早已老了,她卻依舊魅惑人心……
「彥----」
一聲低喚把康允彥喚回現實。
「怎麼還是老樣子?總是神不守舍。」這句話,十多年前是嬌嗔著、抱怨著,現在,則是平淡如一句「你好嗎」。
這些日子真是誰也不是白過的,康允彥的嘴角也自動掛上微笑。
兩人靜靜相對。
康允彥不知道為什麼簡宇靜不說話,她自己卻是說不了。
不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,也不是有什麼東西塞著咽喉,她是真的無話可說。
曾經幻想過千百次,待重遇那刻來臨,自己究竟要保持什麼態度----憤慲、怒罵,盡數對方不是?流淚、痛哭、傾訴別後衷情?乾脆避而不見還是匆匆而別?
就是知道她回來了,康允彥也是一刻也靜不下心來----一直忐忐忑忑,惶恐不安。
到了這一刻,兩人面對面了,所有預備了的台詞,卻再也派不上用場。
康允彥覺得,所有要說的話,早就跟夢中人訴說了。
誰欠誰,也不必再去計算。
康寧說得對,一個願打一個願捱。當年,沒有人把手鎗指著康允彥的頭,這賬又可以怎麼算得清?
真正要算,滕潔名應該怎樣把康允彥碎屍萬斷?閔君柔怎樣把她凌遲處死?
「……那孩子……」
「她的名字是康寧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宇靜咬咬唇:「我找了個人……」
康允彥點點頭:「你見過她嗎?」
「看過相片,她很漂亮。」
「尤其一雙眼睛,像極了你。」
「彥,我想見見她。」
「當然沒問題,但她現在……」
「我知道,她正在英國參加交流團,下星期回來。」簡宇靜看著康允彥:「我是擔心她會不會……」
康允彥明白她的意思:「我們可以把事情慢慢告訴她,請放心,她一直是個懂事的孩子。」
「……當年我一時衝動,一心只想離開香港重頭開始,竟把她扔給你,這些年來,一直沒勇氣回來找她,我對不起她,更對不起你……」
「都過去了,何必再提?」
「這是----」簡宇靜從手袋裡掏出一張支票,放在康允彥面前:「小小心意而已,畢竟你照顧了康寧這麼多年,一點回報也是應該的。」
康允彥看著這張一千萬的支票。
-待續-